éphémère

他總在寫完劇本的清晨
去巷尾的便利超商
穿著邋遢的睡衣踩著拖鞋
有時候兩隻腳穿的還不同顏色
他會先在店門口完抽一隻菸再進去

打著夜班的店員叫做Luc
染著金色的頭髮
其實髮根的部份已經長出黑髮
尾端的黑色讓他看起來有點笨拙
不過他的左手臂刺了許多刺青
他轉身幫客人拿菸時
伸高的手臂，這時纔會露出來

他跟Luc一個禮拜會見五次面
兩天沒見面
不是Luc沒班就是他寫劇本寫到睡著

那一天他到便利商店的時候
Luc正站在門口嘴裡刁著一隻Daviddoff
他走到Luc的身邊掏出自己的菸卻找不著打火機
Luc伸手幫他點火
他熬夜長出的鬍渣碰到Luc的手指頭
輕輕的 癢癢的 不著痕跡
兩個人都沒講話 只是靜靜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白菸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對話的時候
那時他正在寫一個關於道上人事的劇本
Luc的刺青 引起他的興趣
他想開口問他 但Luc的金髮讓他怯步
結賬的時候
他把兩顆茶葉蛋放在櫃台
然後要了一包Daviddoff
Luc轉身取菸 他端詳著他露出的刺青圖案
發現除了圖騰外，還有條碼，跟一些看起來像法文的字跡

『大衛朵夫沒了』

請別在今夜回答

她的父親過世之後，請假了兩個禮拜
兩個月前我們才剛認識，在他打工的地方。

於是他開始寫信，一封又一封
寫完之後馬上放入信封裡黏上封口
新年的開始，郵票郵資跟著調漲
他再也負擔不起，微薄的薪資趕不上他書寫的速度
那如同在自己國家買超商咖啡的價錢
換得小小一塊，彩色的矩形
他在心裡偷偷期願，一杯子的咖啡因，就抽一根菸


他發現她與兩週前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頭髮的長度，說話的聲音
她走近他旁邊問安的時候，尾端喉音的顫抖
似乎比以前更用力，
他在尋找適合的字句回話時片刻的沈默
後來聽見她輕輕的說：謝謝你的信


他還沒找到該說甚麼安慰的話
她接著開口：
其實大部份的時候我都不同意你



想起以前說過的無數的謊話
有目的沒目地的都好
吃著海藻口味的蘇打餅喝著熱茶
看著書 畫著五顏六色底線
眼睛進 腦袋出 等著手機響

時代

偶而在想
如果這樣的羅曼史發生在現在
故事的結局還是一樣嗎

相隔兩地的戀人
慢慢減少的信件往返
誤會冰釋時留下的眼淚
距離產生的時間差
印象留在好幾個月前
見面的那一刻激動的擁抱
手碰到對方已經長得超過肩膀的髮尾
手指與心臟都微微顫抖著
埋在頸窩的表情很潮濕
用連自己都差點認不出聲音說著

『我好想你』類似的字句
被鼻音給撕得斷斷續續


關於時代
戀人間的敬語變成親暱的玩笑
室內禁煙，畫面裡跟著禁煙

也無法再出現
他在酒吧二樓的樓梯邊
吐出一口白菸在扯著嘴角對著她笑

非得要看著手錶，喝完第四杯咖啡
才放棄等待，準備簽帳離開

其實有時也很想回到那樣的時代
沒有筆記型電腦
像自戕的她一樣寫下一封又 一封的信
聽懂電視裡政治人物的辯論
在聚會中和新的朋友跳舞
爽快的說：J'arrive pas
但早以超越我們能夠做到得範圍